7、缘起_遇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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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、缘起

  沈辞嗫嚅了下唇,一边回忆着往事,一边偏头看着山林之中,女人最有可能经过的方向。

  他好想再见一见她。

  本以为把沈淮南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全部铲除之后,他就放她走的,可真到了那个时候,他却是那么的舍不得,总是找各种借口,一拖再拖,听到半山别墅那边说,她好像习惯了在那边住着,他高兴得不得了,本以为这次回来,他们的故事可以重新开始,却没料到,一切都是她设的一个局。

  她真的,太聪明了。

  脚下的泥沙越陷越下,已经快要没过大腿,沈辞明显感觉自己愈发虚弱了起来,他的视线开始出现重影,眼皮也越来越重。可他依旧偏头,就那样默默地看着。

  看着看着,忽地草木攒动,有一衣衫褴褛的人影从枝影横斜之处走了出来。

  沈辞整个人都怔住了。

  对方也跟着怔住,确切点说,惊吓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 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定住了。

  来人正是衣末,此刻她衣衫褴褛,蓬头垢面,乍看过去,活生生就像只山林中飘荡着的野鬼。

  她分毫不知晓自己之前走过的是这山上最危险的一段路,但她足够幸运,一路下来,竟一场流沙都没有碰着,若是略去那皮外伤,完全可以称得上毫发无损。

  可她却觉得自己倒霉至极,眼见着就要成功下山,却偏偏在最后关头被逮到了!

  不过幸好……

  衣末站在原地没动,防范地望着两三米开外被困的男人。

  衣冠楚楚,人模狗样,是那一伙的没错了。

  只不过他现在好像快不行了,如果她不救他的话……

  衣末无声定定地看着,慢慢抿起了嘴。

  她发现男人同样有些愣神地在凝着她,似乎想要求救,又好像充斥着别的情愫。

  理智与悲悯开始在心间轮番占据着主力,几番较量之后,衣末松了手中扯着的枝杈,快速走上前去。

  男人在那一刻也跟着抿起了嘴,眼神炙热,就像夏日里正午的太阳一样。

  衣末没再看他,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快速绕了过去。

  四周静悄悄的,那一刻,天地间的风雨也停了

  。

  男人终是没有呼救过一次,衣末虽没回头,却能感知到身后看着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。

  他应该很绝望吧。可关她什么事,他们是坏人,是来抓她回去的,如果她救了他,万一他反咬一口怎么办?还有他脚下的泥沙一直在往下陷,就算她想救他,也不一定会成功的,与其冒险,倒不如眼不见为净……

  “可那是条人命。”有个声音突然从心底窜了出来。

  衣末从未如此不安过,脚步越走越慢,最后终是停了。

  那是一条人命,活生生的人命。若她这次见死不救,纵使苟活在世,又如何能够良心得安?

  罢了,反咬一口也好,放虎归山也好,豁出去了。

  衣末最终没能顶住内心的煎熬,决定伸手搭救。她快速折着路边的树枝,之后又扯了身上的衣布将它们捆在一起,快速朝男人的方向拖了过去。

  男人眼里果真没了半丝光芒,衣末拖着树枝过去的时候,那么大的动静,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
  他似乎认了这样的归宿。

  衣末张了张嘴想要说话,不过却没能发出声音。她泄了气,而后拥起脚下的那捆树枝,鼓着牙挷子使劲往前一扔,树枝便不偏不倚,刚刚砸到了男人的面前。

  男人这才将眼皮子抬了一下。可就是那么一下,原来如死灰一般的眼瞳,刹那之间便充斥满了光彩。

  衣末弯眼笑了下,伸手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他。

  沈辞呆呆地望着她,半晌,喉头滚动,说:“你……是回来救我的?”

  话语间充斥着不确定,衣末舔了舔唇,笑着点头,而后没等沈辞反应过来,人便轻轻伸腿踏上了树枝。

  她朝他伸出双手,身子微微下蹲,做好了要将他拉出流沙的架势。

  沈辞看着女人这样的架势,忽地也跟着弯了嘴角。

  “你不怕我了?”他仰头看着她,流连着她的每一寸表情。

  衣末一愣,点点头,而后又摇头。她无心纠缠这个问题,双手挥了挥,示意他抓紧时间把手递给她。

  沈辞垂眸看着女人的那双手。

  十一年前,也是这双手,将他从小巷路口扶起,喂他喝了一碗温水。

  他并没有伸出手去,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一片宁静。

  “你

  拉不动我的。”他笑得很好看,嗓音却很沙哑,“快逃吧。”

  说罢,便闭眼不再看她,像是在等待着死亡一样。

  衣末终于急了,人咬着唇,铤而走险又往前踏了一步。

  什么人啊这是,有手有脚不务正业跟着别人学坏也就罢了,怎的现在连父母给的生命也不要了,年纪轻轻就想着死了?

  衣末这边正蹙眉抱怨着,陷在泥沙里的沈辞却已慌了神。他没想到女人会往前踏步,惊慌失措间,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,想要护着她,而就在这个时候,只见原来还颤颤巍巍没站稳的女人突然一把捞住了他,一拉一拽,他的重心跟着往上一窜,人便被女人拽着躺到了她脚下的树枝上。

  沈辞闷了气,不可思议地看着女人。

  女人同样闷着气,低眉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空悬的右腿。

  是沈辞极不自然地趔趄起身打破了那份沉寂,衣末后知后觉,在树枝被流沙吸下去之前,跟着沈辞一起跳了出去。

  “你……”沈辞欲言又止,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  衣末几乎同一时间张嘴,说了一个无声的“你”字。见沈辞神情诧异,她笔着手势,解释说:【我从小力气就大的。】

  沈辞依旧困惑地望着她。

  衣末无声嗫嚅了下唇,吸吸鼻子,转身扭断身后的一根小树枝,在地上写道:【是我救了你。】

  沈辞垂眸看着,半晌,点了点头。

  衣末看他一眼,继续低眉写道:【你……可不可以不抓我?】

  笔锋多有停顿,双脸通红通红的,动作和神情无不在昭示着,她内心的忐忑和不安。

  沈辞没有立马回答,静了静,伸手拍了下自己的右腿,笑得有些无奈。

  他反问说:“我这个样子,可以抓到你么?”

  衣末眨眨眼,似乎在斟酌他的这句话。稍许过后,她吐了一口长气,用树枝写了第三句话——

  【那,再见。】

  她没忘记自己是在逃命,也没忘记还有人在抓她,确定沈辞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之后,她扔了树枝,转身跑得利落,一秒都不愿意在原地待下去。

  “哎!”男人突然在背后叫了她一声。

  衣末才跑没几步就被叫住了,匆匆回头,但见男人脸上的神色看上去

  比她还要焦急。

  她不解地斜了斜头,而后便见男人抿着唇,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,右手下移,按在右腿上,对她说:“我的腿很疼。”

  他的声音并不大,衣末听完,站在原地没动,头依旧斜楞着。

  他以为她没听见,于是抿起唇,抬高了些音量,说:“俗话说,帮人帮到底,送佛送到西。你刚刚既然救了我,现在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。”

  衣末彻底怔住了,半晌,飞快地比划了一圈手势。

  没人看得懂那圈手势是什么意思,沈辞眼眶泛起一圈淡淡的红,衣末手语未落,他便沙哑着喉咙,恳求一般地说:“带我一起逃吧。”

  带我一起逃吧。

  衣末双手就那样顿住了,分不清是因了他的那句话,还是因了他那泛红的眼眶。他看上去很疲惫,模样却又是那样的诚恳,诚恳到很轻易地就让她相信,他的本性并不坏,之所以会踏上这条路,不过是命运使然罢了。

  衣末垂下手,视线略过他的双眼,又望向他那残缺的右腿。

  之前的雨下得真的太大了,此刻他右边的裤腿已经被裹满了泥沙,血水模糊地粘在断肢的截断面上,看上去触目又惊心。

  衣末视线快速移向了别处,心脏没来由地紧了紧。

  她没有点头,也没有摇头。可她却鬼使神差般地走了过去,在他的注视之下,默默扶起了他的手臂。

  他们开始一起逃亡。

  因为此处地域靠海,海风极大,雨停之后,山间的浓雾很快便被吹散开来,除去丛林里的枝叶之外,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视线。

  衣末开始渐渐心急了起来,她现在带着一个人,要再想像之前那般左逃右窜已是不可能,如今他们的行踪算是彻底暴露了,不消多时,必会被后面的人所追赶上。

  衣末很快便喘起了粗气,脚步也跟着乱了。她的双手搭在沈辞的手臂上,沈辞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,在她第二次差点摔倒的时候,他反手扶住了她,说:“你怎么了?”

  衣末大口喘气看着他,摇了摇头,重新扶着他开始往前走。

  “哎,等等。”沈辞再次叫停了她,没等女人抬手比划,他便指着前面的树丛,有意引导,说:“你看前面,树

  木的枝叶长得很密,说明雨水和阳光多,是山林的东南面。”

  衣末眨了眨眼。

  沈辞又指了另外一个方向,说:“你再看这边。”

  衣末跟着看了。她很聪明,这回不等沈辞说下去,便搀着他往那个方向快速奔了过去。

  之后的那段路,倒也是危险得紧。衣末的担心很快应验,浓雾消散之后,他们很快便撞见了前来搜山的人。

  她真是心眼都被吓到了嗓子里,有那么一两次,她与那些西装革领的追捕者们几乎都要面对面了,可奇怪的是,他们都像瞎了一样,头刚刚转过来,看过一眼,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,就那样眼瞎一般地转了回去。

  衣末觉得他们撞邪了。

  如此一步又一步,竟也被两人走到了山脚。衣末看着沈辞,劫后余生一般地冲他笑。沈辞跟着笑,笑着笑着,又见女人脸上的神情凝住,眼神开始呆滞地盯着前方看。

  女人脸上如死灰一般,沈辞不解回头,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。

  那是一条盘山公路,公路的另一面,是茫茫无际的大海。

  衣末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片大海,良久,想到什么,又快速蹲下身,开始查看沈辞断肢的伤势。

  沈辞不自然地别开身,低头想将女人扶起,却见她抬起头,再次对着他咧嘴笑。

  她对他做了一个手势: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他,最后中指和食指交替向前,爬往半山别墅的方向。

  他突然就看懂了。

  她想送他回去。

  沈辞沉默了下来,然后摇了摇头。

  衣末蹙眉,拉过他的手,在他手心里写道:【你腿上的伤势很重,需要尽快治疗。】

  沈辞没有动,看着女人,问:“你不想逃了?”

  衣末快速写道:【逃。但保命要紧,我先把你送回去,以后我再逃。】

  沈辞不说话了,衣末以为他默认了自己的提议,想要拉着他往回走。

  沈辞暗了暗神,在女人拉他的那一秒,他也做了一个决定。

  他反手牵住了她,女人诧异回头的时候,他笑着对她说:“我说过了,我跟你一起逃。就这一次,以后没机会了。”

  就让他任性这一次,没有恩怨、仇恨,好好地活一次。

  那一刻,天地之间都

  是那么地静谧,雨停了,风也停了,海浪是那么的温柔,一下又一下,轻轻地抚平着疲惫的心。

  衣末突然就又犹豫了,重新返回半山别墅,其实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。那个人太深不可测了,她没见过他,却被他囚禁在那里两月有余,人人都对他毕恭毕敬,都唤他一声爷,还有那传说中的上任哑女……她只知道他之前不会杀她,甚至想要讨好她,可现在她骗了他,再次回去,一切都成了未知之数。

  女人出神地想着,有几缕头发散在身前,粘上她的嘴角也无知无觉。

  沈辞不喜言辞,身旁的女人又出奇地乖巧安静。他不放心地侧头去看,刚好瞧见她这番模样。

  衣衫褴褛,头发凌乱,可纵使如此,那双眼睛依旧是灵动的,还有她那一身与她孱弱外表一点也不匹配的蛮力……

  哑巴配瘸子,刚刚好。

  想到这里,沈辞不自觉又勾了唇,就在此时,原先低头任由他牵着的人突然抬起头,四目相对,他胸膛起伏了下,飞快偏头看向了别处。

  衣末并不懂他的闪躲是为何意,舔舔唇,还是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。

  “嗯?”沈辞这次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望向她。

  衣末垂下长睫,在他掌心写着字: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?】

  她的指尖一笔一划触碰着他的掌心,力道用的不大,却出奇的暖和,出奇的痒。

  沈辞的手指也跟着颤了起来,完全没有看清女人写的是什么,直到她将动作停下,又开始斜头盯着他看,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,憋了半天,还是那个字:“嗯?”

  衣末无法,只得将原来的问话重写一遍。

  沈辞这回才看清楚,被衣末写过的手掌握紧,而后又拘谨地垂下,说:“去码头。”

  【码头?】衣末这次用了唇语。

  沈辞浅笑,朝女人的方向微弯侧身,指着前面的一段路说道:“嗯,码头上有离开这里的船,走过那个拐弯口就可以看到了。”

  衣末顺着他的手指往前看了看,待到看清,惊喜之色跃然于脸,不过很快她又蔫了气,悻悻然比划说:【会不会是坏人的船?】

  沈辞其实并不懂手语,却猜出了女人的疑虑,他看着她说:“你待会跟着我,船

  夫不会为难你,我……”顿了两秒,沈辞才继续说道:“我认得他们。”

  衣末了然地点头,没再多问其他的问题。她知道再耽搁下去,情形只会越来越不利,于是她快速打着手势,说道:【那我们快点过去。】

  她说着就要往前,沈辞却站在原地没动。

  【怎么了?】她回头望向沈辞,以为有什么变故,跟着紧张了起来。

  沈辞垂下长睫,静了静,原先紧握着的拳头忽的伸出,摊开在女人的面前,意思不言而喻。

  “听不懂。”

  衣末:【……】

  衣末低眉看向那只手掌,复又抬头望向男人,她足足愣了三秒,才有一丝反应。

  她安静地砸了砸舌,而后和之前见死不救一样,她绕过他,独自一人,往前走得干干脆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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