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课
星期一是惯例的升旗日，因为外面下着小雨，南大附中的惯例就是在教室观看升旗视频和听广播版的国旗下讲话。此时五班教室人都来得差不多了，零散地坐在座位上，大部分都安安静静地看书，等待升旗仪式的开始。当然也有林景荣和周亦为代表的诸位睡神，走到哪里哪里是床。温锦坐在林景荣身边，课桌三分之一被林景荣的胳膊占据，她往墙边挪了挪，就看到数学老师老杨从门口走了进来，连忙放下手里的书推了把林景荣——因为向晴出差了，最近由老杨暂代行班主任的职责。然而林景荣只是动了动肩膀，迷迷糊糊说了句“别闹”，就没了声。此时老杨已经朝这边走来。温锦一急，手里冰凉的钢笔就往林景荣露出的后颈贴上去。乌黑略扎手的发丝拂过手指的瞬间，林景荣一个激灵抬起身子：“卧槽。”老杨就站在不远处，目光扫过来。“嘛呢？”林景荣被冻得直缩脖子，“刚梦到我拿奥运金牌要唱国歌了，这个时候把人弄醒你要气死谁？”林景荣说完，试图继续倒下做青天白日大梦。温锦赶紧拍了下他的胳膊：“老师来了。”林景荣：“嗯。”温锦：“别睡了，老杨来了。”林景荣：“谁？”温锦：“杨立星。”林景荣：“哦。”几秒后，林景荣“哐”地直起身子，朝温锦撑着头：“周末的数学作业借我下！！快！！！”温锦摸出数学作业，悄悄塞给林景荣。与此同时，老杨走上讲台：“课代表收一下数学作业。”“啧。”林景荣飞快抄完选择填空，翻到后面的大题时课代表已经收了过来，他干脆一撂笔，拿起卷子“刺啦”一声撕成两半，在选择题那一张上几笔勾出一个鬼画符一样的名字，然后垫在温锦的卷子下递给课代表，“我跟温锦的，两张。”课代表不疑有他，接过放在卷子堆上。温锦从试卷上移开眼，默默装作什么也看不见。“啧，天才。”林景荣自我吹嘘一波，对温锦比了个大拇指，“谢了兄弟。”温锦摆摆手，又说：“老杨会发现的吧？”“等他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去训练了。”林景荣打了个哈欠，“我今天就是来拿个成绩单，等会班会上完成绩我就走了。”“阿兮不来吗？”“等会就来。”林景荣看了下前面空着的板凳，“她亲戚来了。”温锦一愣：“这你也知道。”“她亲戚来的时候喜欢长痘，今早脑门儿上一颗崩天大痘。”林景荣笑了声，“跟哪吒似的，笑死我了。”话音刚落，就听见教室门口齐齐响起两声“报告。”顾盼兮怀里捂着个热水袋，跟沈桐站在门口。“快点去坐好，马上要升旗了。”老杨让两人赶紧回位置。“哪吒，朱砂痣不错。”顾盼兮站在走廊上让沈桐先进内桌时，林景荣抖着腿说。“滚哦？”顾盼兮抱着热水袋，有气无力，“我现在脾气很暴躁的，除了宪.法没什么能管住我。”说完就趴在桌子上，晃了晃热水袋，好让温度更烫一点。林景荣看她真的不太舒服的样子，停下笑：“很疼吗？去给你接点热水不？”沈桐坐下，看着顾盼兮唇色发白，他看着顾盼兮桌子上空空的玻璃杯皱起眉。广播里响起升旗仪式开始的音乐。顾盼兮摇头，跟着大家一起站起来看着电视机，小腹一阵坠痛，伴随着令人绝望的溪水潺潺，她微微缩起身子，尽量让肚子贴紧热水袋。“阿兮，你别站起来了，不站也没关系的。”看着顾盼兮的样子，温锦小声说。顾盼兮笑了笑：“没事，不站会扣班上操行的，反正升旗一会儿就完了。音响里开始响起升旗的音乐，顾盼兮的声音隐没在管弦乐中，小得几乎听不见。“都这样了还逞强。”沈桐皱起眉，伸手把顾盼兮的板凳拉到她的身后，“你坐着。”板凳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，夹杂在音响中依然吸引了全班的目光。老杨看到是沈桐并没有生气，只是抬手招呼其他人继续升旗，然后从讲台上走下来。然后便看到顾盼兮脸色不好，连忙加快脚步走过来：“怎么搞的？顾盼兮生病了？”顾盼兮有点窘，不知道该怎么跟老杨说。正在思考，就听到耳边响起沈桐的解释：“杨老师，她不舒服。”“哪里不舒服？要去医务室吗？”老杨看着顾盼兮，目光下滑落在她小腹上捂着的热水袋上，突然明白了什么，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，说“你坐着吧。”沈桐便把顾盼兮背后的板凳往前推了推，顾盼兮只觉得一阵阵汹涌成河，又怕坐下了发生点什么决堤意外，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。最后在一股小腹的坠疼下，顾盼兮放弃纠结，坐在板凳上蜷缩起来。沈桐以及后排林景荣温锦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，然而顾盼兮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，只是闭着眼趴在桌子上，深呼吸。没过多久，旗手抬着国旗走上升旗台，国歌激昂的前奏响起，顾盼兮睫毛一颤，挣扎着站了起来，把热水袋也放在桌子上，目光落向电视机上飘扬的国旗。作为国家运动员，能在比赛里让祖国的国旗升起是莫大的荣誉，这一点顾盼兮无比清楚，因此对升旗仪式还是特别尊重。沈桐侧头看了顾盼兮一眼，最终还是没说话。“起来，不愿做奴隶的人们。”“把我们的血肉，筑成我们新的长城”“中华民族……”一首国歌的时间不长不短，顾盼兮唱完便继续坐着，本来想睡一会，然而水流汩汩的感觉一直不停，让人完全不敢睡。顾盼兮不断小角度地调整着身体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发生尴尬的事情。她闭着眼，鼻尖突然有一股轻飘飘的风扫过，带起发丝挠着脸上的皮肤，有点痒。顾盼兮睁开眼睛，沈桐正握着她的杯子。看到顾盼兮瞧过来，沈桐有点意外，手微微一抖：“……你要不要喝点热水？”顾盼兮看了眼时间，广播里还在进行国旗下讲话。“我下课去接。”顾盼兮说。“我有。”沈桐瞥了顾盼兮一眼，说着拿过桌角边黑色的保温杯，往顾盼兮的杯子里灌水，滚烫的水蕴出一层薄薄的白雾，顾盼兮透过白雾缭绕盯着沈桐微挑的眼，只觉得莫名地好看。顾盼兮想起第一次看见沈桐时——干净整齐的校服，挑起一抹眼尾的丹凤眼，坐在座位上就成了一道好看的风景。以及，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，像个冷气制造机。然而现在隔着氤氲的雾气，对面男生的气质都温柔起来。“班长。”顾盼兮喊了一声。沈桐侧头，指尾抹去溅到杯壁上的水珠，把满满一杯热水放在顾盼兮眼前，然后回答了一声“嗯。”“你今天怪怪的。”“哪里怪了？”“怪好看的。”顾盼兮说完，又笑了声补充：“也不是突然觉得你好看了，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很好看了，但是今天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。”广播里国旗下讲话的声音响亮，身后还传来林景荣轻微的呼噜声，顾盼兮小声说着，除了沈桐，没有人听见。沈桐微愣，耳垂一热。他伸手捏了捏耳垂，面对顾盼兮突如其来的感叹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幸好顾盼兮也并没有指望沈桐给他什么回应，突如其来地骚了一波后，埋头灌了几口热水，觉得舒服了不少，直接枕着手臂开始睡觉。沈桐看着顾盼兮的头顶。半晌，拿起课本遮住视线。-顾盼兮喝了热水，肚子上的热水袋不断暖着小腹感觉好了不少，亲戚也不作妖了，加上昨晚练习到深夜，一觉睡醒的时候只觉得时间过了很久。她是被喧闹的声音吵醒的。顾盼兮迷糊地睁眼，摸嘴角，然后撑起身子。迷瞪瞪地眨了下眼睛后，她发现黑板上已经写满了板书。因为经常睡醒都是这个场景，顾盼兮已经处变不惊。“班长，这是第几节课了？”顾盼兮甩了甩脑袋，问。“第二节。”沈桐发现顾盼兮每次睡觉起来都会擦嘴角，有点想笑。不知道是不是睡觉会流口水的原因。“第二节……”顾盼兮瞟了一眼黑板上的课表，沉默了几秒。“杨哥对不起，我不是不给您面子故意挑你的课睡觉。”顾盼兮看着还在抽屉里没抽出来的崭新数学课本有点不好意思，“是您的课风水不好，专门挑在早上一二节……好的我编不下去了。”顾盼兮叹了口气，刚想抽出数学课本翻一翻自我救赎一下，书立上飘下一张小小的长方形纸片，落到地上，隐约能看见上面印着几行数字——顾盼兮双眼放空几秒。然后推开椅子起身弯腰抓起纸片揣进兜里坐回位置挪回板凳。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，仿佛地上的是五百万而不是一张纸。顾盼兮指尖攥着纸片，侧脸去看沈桐的表情。还好，他正在认真地写东西。那就应该没看到。顾盼兮深吸一口气，背过沈桐拿出兜兜里的纸。刚刚顾盼兮捡的不是五百万，而是半期成绩单。她其实有点期待这次的半期成绩。因为考数学的时候顾盼兮觉得头脑如有神助，虽然不是很懂题目都在讲些什么，但是头一天晚上训练的时候钟晓飞告诉了她一个做选择题的秘诀，她觉得特别有用——12个选择题嘛，那当然是ABCD分别四个咯。多平衡，多合理。顾盼兮觉得没毛病，考完甚至有点膨胀。顾盼兮翘了翘嘴角，忐忑地展开成绩单。成绩单上的数字一个个晃过眼前——[语文105数学35英语134][文综193物理23化学32]顾盼兮笑容逐渐凝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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