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、叙情_遇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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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、叙情

  主楼办公室的门大敞着,走廊上两人的这一幕刚好被坐在里面的陈院长瞧见。她笑着摇了摇头,看着沈辞的后脑勺说道:“别看啦,她刚刚是在跟你说,她去药店买药,一会就回。”

  话语一出,男人的背脊立马僵了。陈院长依旧笑着,知道年轻男女的脸皮薄,便没再过多打趣下去,低头继续欣赏着之前小哑女给她的钻石项链。

  而此时,“小哑女”衣末正拿着从陈院长处用项链换来的钱,马不停蹄地赶往最近的药店买药。

  她知道男人的腿伤是再也拖不得了,找到药店之后,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,言简意赅将男人的情况写给药店的药师看。

  药师看完,摇了摇头,嘱咐衣末这一晚务必好好守着男人,一有不对劲立马去医院。衣末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,最后在药师的指导之下,买了一大堆的医用纱布、消炎药和止痛药,为了以防万一,最后连退烧药也一并买上了。

  结果就是,她用项链从陈院长那里换来的八百块钱,一瞬之间便花的只剩下不到两百块。之后她又去了一趟超市,买了一把剪刀,两个面包和一大瓶纯净水,等结账的时候,看到收银台上摆着的五颜六色的彩虹糖,她不知怎的就忆起不久前男人把手摊在她跟前让她写字的画面,鬼使神差般地又买了一罐糖……

  她的口袋里最终只剩下一百五十六块钱,不多不少,刚刚够买两张回宁城的车票。

  可不能再乱花了!

  如此作想,衣末提着一大袋的药便往回赶,等到福利院的时候,夜幕刚刚降临。

  雨后新阳,黄昏之后,西边的天际之处,是一大片火烧云。

  衣末走着走着便慢慢停了脚步。

  视线的尽头,是一个男人。

  他靠坐在福利院门口的石墩上假寐,头微微仰着。有风刮过,他微微蹙起眉头,右手垂下,拧紧了空悬的裤管。

  没有人知道男人坐在那里多久了,就像之前没有人在乎他们为什么会蓬头垢面地出现在这里一样。

  衣末吸了口气,加快脚步走了过去。

  男人依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,他这一天似乎很爱睡觉,而正

  是这份嗜睡提醒着衣末,他必须尽快得到治疗。

  她用装药的塑料袋碰了碰男人的胳膊,下一秒,男人便警觉地睁开了眼睛。

  阴蛰而又凌厉,就像穷途末路的困兽遇见危险一样。

  衣末看着男人的眼神,没来由地就惧了。她舔了舔唇,故作镇定地将药往他怀里一塞,而后不等他反应,人便飞快地从裤袋子里掏出纸笔,解释写道:【袋子里是药,给你买的。】

  顿了顿,又加了三个字:【没有毒。】

  写完,衣末自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,慌慌张张抬笔想要将那几个字划掉,却听到原来沉默着的男人突然笑出了声。

  音色依旧是低低沉沉的,衣末听见他笑,才敢抬眼去瞧他,见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像之前那么恐怖,她才放松下来,指了指他的腿,又指指药袋,提醒写道:【你要涂药了。】

  衣末写完,也没搁笔,垂头握着笔尖,等着男人的回答。

  “嗯,好。”男人很快便答了她。

  她意料之中的点点头,又写道:【需不需要帮忙?】

  这回,男人又沉默了下去,顿了三秒,接过她手中的笔,写了两个字:【不用。】

  写完,男人还回笔,拎着药袋进屋。刚踏进门槛,复又回头,望着她,欲言又止说:“我很快就换完,你……”

  【我在外面等你。】衣末对着他比划了下。

  她这回做的是简单的手语,男人好像看懂了,点点头,转身关了门。

  衣末开始在门外等着男人敷药。她双手负在身后,双脚并拢,靠墙站得笔直,眼睛哪里也不看,只看着自己的脚下,任由思绪漫天飞舞。

  她的脑海里没来由地全是屋内的男人。

  刚强而又脆弱,孤寡却也依恋。

  那么大个人,不笑的时候,面容是那样刚毅冷峻,可有时候一笑,又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。每回承她照顾,他必然拒绝,可她若是真的不帮他了,他又落寞得好像全天下都不要他了一样。

  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。

  想到此处,衣末又兀自笑着摇了摇头。

  她好像想得有点多了,她跟男人只是萍水相逢,等他腿上的伤处理好,明天天一亮,她便会和他道别,然后搭乘最早的

  一班车回宁城去。至于他到底是好是坏,是善是恶,都不再与她有关了。

  似乎是有所感应一样,衣末刚摇头笑完,门内突然传来哐当几声巨响。

  衣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,条件反射转身过去,推开了房间的门。

  果真是药瓶子掉了一地,所幸那些药还没开盒,不然撒在地上,她可是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这些东西了。

  衣末放心地吐了口气,抬头想再看看不远处的男人有没有摔着,只一眼,便瞥见男人正光着膀子弯下腰,手忙脚乱地扯过床上的被单盖在自己身上。遮遮掩掩间,他的断肢跟着颤,伤口红肿不堪,陈年的疤痕因为雨水长时间的浸泡,被缝过的皮肉全都顺着针脚的方向往外滋开,触角尤为明显,乍看过去,就像一条巨大的蜈蚣匍匐在他的腿上一样。

  还有那断腿之上,两腿之间的那一大堆鼓囊囊的东西……

  一切的一切几乎都只发生在女人抬头的那一瞬,只一秒的时间,衣末便把所有该看的、不该看的,全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  她瞪大着双眼,直直地看着,分不清是因为震撼还是羞赧。

  她只觉得脸颊好烫好烫,胸口好闷好闷,演变到最后,竟然连心脏也跟着颤了起来。

  屋子里静得出奇,那一刻,呼吸都是错的。

  沈辞终于用被单盖好了自己的下半身,他坐在床头,震惊过后,眼色暗了下来,良久,终于说:“看够了么?”

  声音低沉,像颗坠入深潭的石头,咚的一声,惊醒梦中人。

  衣末闻声眨眼,猛然张嘴,这才记得换气。

  她羞得无处可躲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只得愣愣然站在离他只有三尺的距离处,心下懊恼地想着:完了,他定是生气了。

  谁受了这等冒犯,不会生气?

  她再次涨起脸皮,这回不再是因为害羞,而是内心窘迫。

  她最后决定为自己的唐突道歉,可纸笔还没从口袋掏出,便又听见沈辞说:“你买的?”

  嗯?

  衣末诧异抬头,只见不知何时,原来坐在床头的男人已经将脚下的几个瓶瓶罐罐捡起,他手里握着的,正是自己之前在小超市里买的那罐彩虹糖。

  衣末不敢多看他,下意识地低下头,

  写下一行字朝男人递了过去。

  【药苦,院里的小孩都喜欢吃完药,再吃一颗糖。】

  “所以,你当我是小孩?”沈辞很快反问。

 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,可言语之间,明显让衣末觉得,她又冒犯他了。

  衣末慌忙摆手否认,快速拿回本子,想再写些什么解释一番。而这时,男人却轻笑了起来,眉目舒展,似乎刚刚那个气场低沉之人,不是他一样。

  衣末不由顿了笔,沈辞依旧轻笑着,对她说:“出去吧,我要上药了。”

  说完,等着衣末的反应。

  衣末自是飞快地转过身,抬脚就往外走去。

  沈辞默默垂下了长睫,而后弯下腰,一手按着被单,另一手伸出,想要捡地上滚得更远一些的药瓶。

  而就在此时,刚走到门口的女人却又慢慢止了步。

  衣末深吸口气,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般,蹲下--身捡起了落在脚边的一罐药。

  她这次没有冒冒失失回头,却也知道,身后男人的动作在她止步的那一瞬间,便定住了。

  【我帮你吧。】她背对着男人比划了下手势。

  身后很安静,沈辞并没有回答她,她跟着沉默了下来,随后再次扬手,比划说:【我来帮你。】

  说完,她才转过身,也没看沈辞,直接蹲下来,捡着还掉在地上的最后几个药瓶。

  她最后还是帮他换了药。一开始,男人似乎很紧张,全身僵硬,迟迟都不肯移开腿上盖着的被单。衣末便也蹲在一旁,耐心地等着,过了好一阵,他才开口,轻声问道:“你……不怕么?”

  他小心翼翼看着她,等着她的回答。衣末轻轻一笑,而后冲他摇了摇头。

  “为什么?”男人似乎有些不解。

  衣末这次将回答写在纸上,她写道:【我在福利院工作,院里有几个小孩,伤得比你还重。】

  沈辞说:“是你照顾的他们?”

  衣末点头。

  沈辞又问:“怎么个严重法?”

  这回,衣末抬头看了沈辞一眼。

  沈辞低着头,同样认真地回看着她。

  眸色就像深渊一样,深不见底。

  衣末怔了怔,快速移开视线,执笔写道:【双腿全断。】

  沈辞看着那四个字,没再问下去了。

  衣末知道男人

  对自己的话并不十分相信,不过她不在乎。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,她又找了个话题,问他说:【你叫什么名字?】

 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他问题,低头写完,又抬头看向沈辞,表示自己在等着他的回答。

  沈辞这回眨了眨眼,静了两秒,才接过衣末手中的笔,写道:【沈辞。】

  最后一笔自上而下,苍劲有力,明明只是普通的圆珠笔,那字迹的笔锋却像刻出来的一样,力道直穿纸面。

  衣末由衷地夸了句:【好字。】

  笔落,男人轻轻笑出了声。衣末跟着勾了勾唇,而后慢慢掀开了他腿上一直紧盖着的白布被单。

  她开始给他上药,先用消毒水将他断截面的伤口全部清洗一遍,等到肉里的泥沙和血渍全部冲出,又拿来纱布轻轻地蘸着,确保没有一丁点的污渍残留之后,才敢打开药瓶,继续往那伤口上撒药粉。

  冲洗,蘸洗,上药。

  做到这一步,衣末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。不是因为累,而是因为心悸。

  处理的过程中,她问过男人两次:【疼不疼?】

  第一次问,男人低眉看着她,轻笑着摇头。

  第二次问,男人依旧那样轻轻笑着,只不过摇头的时候,有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下来,将身旁的被单晕湿了一大片。

  衣末低下头,默默抿起了嘴。

  她没再问下去,也没再停顿。她唯一能做的,就是将动作放到最轻,并且做到最快,这样一来,他们就可以快点结束眼前这血腥的画面。

  可她没有成功,因为撒药粉的时候,男人的腿抖起来了。

  那是一种无意识的抖动,男人也注意到了,在女人彻底慌神的前一秒,他按住自己的腿根,咧了咧嘴,轻声问她:“你怎么不说话了?”

  衣末无措地举着满是鲜血的双手,用唇语说:【我……我带你去医院吧。】

  “不去。”沈辞想也没想又拒绝了,“不去医院,你陪我,陪我说说话就好。”

  【说什么?】衣末完全没了主意,怕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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