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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8章 道家跟肥料有什么关系?

  第298章道家跟肥料有什么关系?

  金坷垃仍旧跟着一起。

  现在,他不仅到过紫禁城里面了,更是随着皇帝进入了乾清门内,过了后朝的三宫六院,穿过了御花园。

  头都不敢抬,余光都不敢乱瞥!

  陶仲文好一点,虽然没低着头,但目光也是一直平静地不曾移动,不急不缓地往前步行。

  内心还在揣度着这出乎意料的情况:皇帝既不是为了求修道长生,也不是为了祈禳斋醮,而是为了……那物理之道?

  一路来到了钦安殿,张佐已经等在那里。

  “都备好了?”

  朱厚熜问完,张佐立刻回答:“葱蒜、糖霜、碱粉、干沙、烈酒,文房四宝,奴婢都命人备好了。”

  “那烈酒蒸了几道?”

  “上次不曾奏效,陛下说须得越醇越好,奴婢是命人一次一次地蒸。如今这烈酒,便是极能喝烧酒之人也不敢入喉了。适才奴婢已经试过了,确实一点即燃,其后情况婉如梦魇!”

  他说得后怕不已,朱厚熜却点了点头,看来试了几回之后,这次是成了。

  仔细去了解就知道,蒸馏这种法子出现得很早。但是,把它用在酿酒上还真就是近两百年间的事。如今的酒,度数可比唐宋时高多了,这也是明清以后文学作品中像李白、武松那样豪饮的记载越来越少的原因吧——顶不住。

  烧酒这个词,就是指这种蒸出来的酒。

  但朱厚熜要的是更高度的酒精,这种东西的用处不小。但是目前,进展比朱厚熜想象的要慢得多。究其原因,只怕还是温度控制和密闭不好挥发等等多种问题。而在粮食都还不够吃的情况下,朱厚熜也不想在出酒率还不高的情况下冒然推动这个东西的制备。

  只有模糊的记忆,若要用来消毒,酒精度数得控制好。

  好在朱厚熜现在不是要用来消毒,只是要以之点火。

  到了钦安殿后的空地上,摆了两张小案桌在那里。

  “这两个实验,一动一静。先看静的吧,张佐,你来。”

  紫禁城里,张佐虽然贵为司礼监掌印,但眼下负责的事情反而很散、更闲,不像黄锦那样紧要。

  难得皇帝有个专门的差事交办给他,张佐这些天成了“研究员”。

  现在他极为卖力,挽起袖子就到了一个桌案前面,开始剥葱捣蒜。

  “过来仔细看吧。”朱厚熜带着陶仲文和金坷垃走上前去,“寻常大葱、生蒜。”

  “……陛下,不知此……实验,是何法门?”

  朱厚熜笑了笑:“不是什么修炼法门,陶道长看下去便是。”

  只见张佐很快就把葱根、蒜瓣分别捣碎,然后有用布帕滤出了一些汁液,盛放在一个小碟子上。

  随后,陶仲文便看他拿起了两支新毛笔,分别蘸了不同的汁液在两张纸上写起了字。

  初时还有湿印,没过一会,那印子就干了,白纸看上去和没写东西差不多。

  “把火烛拿来。”

  张佐回头吩咐了一下,然后拿起一张纸看着皇帝:“奴婢先试一张。”

  他现在是凡事都先请示一下,得到了许可,张佐就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纸,放在火苗之上有一定距离的地方,来回熨烤着。

  金坷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之前已经看不出湿印的洁白纸张,现在上面却缓缓显露出棕黄的字迹来。一撇一捺虽然不像蘸墨书写的那样齐整,但也好辨认。

  这一幕看着有些神奇,但陶仲文却还是挺平静的。

  “成了成了!”张佐却好像比他更加兴奋,“陛下,若以此法写密信,大有妙用!”

  朱厚熜轻笑一声:“何用如此费劲。陶道长知道此法?”

  两个观众的反应不一,朱厚熜自然看在了眼里。陶仲文闻言行礼:“略有耳闻。”

  “可知其理?为何葱汁蒜汁有此效,有些物事之汁液便不行?”

  “万物俱有其性。葱蒜辛辣之物,火性。纸张草木造就,木性。火克木,葱蒜汁液与文火内外交攻,便将那纸张灼焦,显出字迹。”

  金坷垃听陶仲文侃侃而谈,很是佩服。

  朱厚熜只能无语。

 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,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。

  这些所谓“简单又易做的化学小实验”,朱厚熜还是当年看一些科普文章和小视频时觉得有趣记住的。

  分明是因为它们汁液里的植物油和其他一些成分的燃点更低,率先就被烤焦。

  “那下一个实验,看看陶道长有何见解。”

  张佐闻言就紧张多了,因为这一个“实验”,他试过好多回了,也就之前成了一回。

  现在,他先记着陛下的叮嘱,取了汤匙来。

  四勺糖,一勺碱粉。

  朱厚熜默默地看着他操作。

  此时,民间还是大量都吃着“酸面点”。

  是他们不知道加点碱粉味道会好吗?当然知道。《齐民要术》里就记载了制碱之法:取大麦秸一斗,水浸七日。取出晒干,捣碎为末。入石灰三升,熬之,去渣得碱二斤许。

  田边的杂草到处都是,根本不缺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现在人们想要吃上口感好的馒头,缺的从来都不是碱,而是面。

  需求不大,就没多少制碱上的研究。

  但朱厚熜也是粗略知道碱是很有用的,至少什么酸碱酸碱的,是存数不多的化学记忆里很深刻的一点。

  现在,张佐正准备演示的,是名为“法老之蛇”的丐版实验。

  张佐演示得很神圣,因为之前成功过一次的效果有点震撼到他。

  铺好了晒干后的细沙,张佐把那个封得严实的瓷坛子打开了盖子,浓郁的酒精味扑鼻而来。

  他看向了朱厚熜:“陛下,您还是退开些吧,奴婢担心。”

  “……不打紧。”朱厚熜知道这丐帮的反应没那么剧烈,也不会产生毒气。

  “黄锦,你护着点陛下。”张佐只能这么说,然后吩咐旁边打下手的,“酒一倒下去,你就把火点上,要快!”

  他不知道那道理是什么,总之试过几回,要诀就是快。

  要不然,等不到那混了碱粉的糖霜里冒出令人匪夷所思的物事来,火便烧完了。

  在细沙上浇了些反复蒸馏过的高度酒精,旁边小太监赶紧拿火把凑了过去。

  果然是沾火既燃。

  酒能燃,这陶仲文知道。但这酒燃起来,火苗颜色不太同。

  而后,只见张佐迅速把那一些混在一起的糖和碱粉倒在了正燃着的细沙上。

  一开始并没什么异样,过了一会,那一团粉末上忽然缓缓拱起褐色的物事来,仿佛老树根从火中生长,又确实像什么怪物正从火中爬出来。

  “陛下当心!”黄锦只知道朱厚熜安排了张佐在准备这些事,哪知道有这场面?

  “无碍。”

  朱厚熜转头看着陶仲文和金坷垃两人。

  金坷垃满眼都是震惊,嘴巴张得很大,而陶仲文也目露精光,正在沉思着什么。

  这丐版实验因为所用材料不同,反应远没有真正高纯度的那些材料来得剧烈。现在朱厚熜只是安排演示一二,也没有好好琢磨技巧、渲染气氛。

  但陶仲文的表情明显不简单,身为“炼丹师”,他“火丹”、“水丹”二法都玩得很有经验,也不知道看过多少东西被烧过之后的模样。

  可是像这般仿佛有灵性、似活物一般的反应,陶仲文确实没有见过。

  炼丹的目的,不就是以金石等不朽之物补全肉身、使之也能趋于不朽么?此刻死物里竟有了活性,陶仲文其实大受震撼,只不过表情管理极为出色罢了。

  两个实验结束了,朱厚熜问道:“陶道长可知,这又是什么道理?”

  “……”陶仲文思索了一番,再次开口,“美酒精粮所酿,水木之性。糖霜,木土之性。碱粉,金土木皆有。再遇火,五行俱全,生生不息。陛下此术,贫道闻所未闻,不知说得可对?”

  朱厚熜只感觉是跨服聊天。甭管啥现象,他反正都是往五行上靠。

  偏偏还说得都那么像模像样,加上他“得道高人”一般潇洒的卖相,如果朱厚熜不是已经有了成熟而稳固的一些知识观念,只怕就信了。

  于是朱厚熜只能说道:“陶道长,伱的丹道,走偏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陶仲文没说话,但不服气。

  “进殿细说。”

  ……

  以现在的各种材料,以朱厚熜十分有限的化学知识,朱厚熜安排不来效果异常炸裂的实验。

  以这个时代人的固有思维,指望一两个小实验就让他们震惊莫名、抛弃旧有的经验积累,那也是不现实的。

  但朱厚熜可以否定他的道,再说出自己的道理,然后辅助一些其他的手段,让他能够把他积累的知识往另一个方向试一试。

  钦安殿内,那两张纸被取来了,其中一张烤过,另一张还没有。

  现在仍旧保存着那些“狰狞长出物”的盘子也被端来了,放在殿里的矮桌上。

  “动者,道之枢。”

  朱厚熜为了各种人群的思想认识能往正确的方向走,已经在闲时不知找了多少前人的典籍来看。

  反正,六经注我嘛。

  现在开口先是《周易》之中的话,陶仲文听得点头。

  “横渠张载于《正蒙》中也说,形聚为物,物溃反原。车薪之火,一烈而勃勃,必有所归;汞见火则飞,不知何往,而究归于地。聚散变化,而其本体不为之损益。”朱厚熜又说了一段,然后问道,“适才那糖霜碱粉之中生出偌大物事来,数倍于原先所用之物大小,难道是凭空出来的?”

  这个问题,陶仲文回答不了。皇帝说的话,金坷垃更加听不懂。

  “黄金入火不焦,入水不腐,入地千年不朽,《参同契》中就说,术士服食之,寿命得长久。丹砂红似血,便也被当做是命之源。水银遇火则飞,方士便也以为服之有助飞升。丹道名家炼丹之时,炉鼎放置遵五行方位,开炉要应时辰,炼之辅以口诀。所用药物,多改其名,皆秘其要文,谓之不可泄天机。”朱厚熜笑问,“朕说得对不对?”

  “……陛下于丹道,知之甚详。”

  朱厚熜真想知道什么,在这个时代自有大量的人为他去搜罗。

  现在他说的,就是炼丹道士们从思想源头到具体做法,从行业常态到个人心理的状况。

  把天地当中凝聚在万物之中的“太虚”、“元气”、“太极”、“道”等各种称谓的东西,按照阴阳五行的指导思想尝试凝炼出来,“损益”之说也被理解为想要夺天之机益己身就不能泄露天机、“损”天地过甚,因此个个都有秘而不传的名字和法门。

  同一种东西,在不同人那里的叫法都不一样。

  朱厚熜还有一点更没法讲:炼丹的根本目的就有问题。炼丹长生,修道飞升,存在这种事吗?

  但朱厚熜既没法也没证据去驳斥这一点,现在他本人也是一个例子:他怎么来的?

  钦安殿里陷入了短暂的平静,而后朱厚熜抛开这些有的没的:“依朕来看,这都是执着于表面,忘了本质。以天理之恢弘,以天下万物之纷繁,岂可简单分做五行便尽述其理?道长炼丹,若只依五行之说,不能尽得其妙。拿今日两个实验来说,朕来说说其中道理。”

  一个是因为会被烧出变化的温度不同:这好解释,同样是泥土,烧的温度不同,就会得到陶和瓷等不同东西。铅、铁等,将之能烧融化的温度也不同。

  另一个,则涉及到另一个问题。朱厚熜自然难以去解释什么分子结构,只是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:同样的一桶水,如果盖严实了冬日里结了冰,可能把木桶胀破。

  他有限的知识只能解释一点点,但最后就说道:“万事万物,首先明其性状,记录在册。而后多加实验,知其变化。如此坚持,才能窥见大道一二。道生一、一生二、二生三、三生万物,大道之理需要穷尽万物,才可窥见。朕说你只以阴阳五行区分,漫无目的便去尝试,这是想走捷径。证道,可有捷径?”

  陶仲文现在也只是不明觉厉,同时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是皇帝:“陛下言之有理……”

  朱厚熜随后便给出的是管用的手段:“道长主持钦安殿,尽可仍旧如旧法炼丹。然朕之供奉,道长也要按朕的法子去试一试。来日方长,朕与你还有许多切磋机会。但若按朕的法子,陶道长若真另有一番成就,岂不是青史留名、一代宗师?陶道长切莫以为制肥之事小,庄稼也是生灵,若参透了万物滋养庄稼的道理,接下来岂非就是滋养命躯的道理?”

  陶仲文听得怦然一动:是这个理。庄稼也是活物,哪些东西为什么会补益庄稼,这里面的道理若参透了,确实可以借鉴。

  而且,不用冒险去试一些药。

  身为专业人士,他自然知道自己炼出来的一些东西有危险,所以有伏火之说,去其毒性。

  “若这件事办成了,朕便真可倚重陶道长一同参悟大道了。届时天下道门,尽归陶真人统率。有朕相助,集天下之力,大道才堪可期,陶真人以为然否?”

  炼丹其实很贵的,许多东西都不便宜,陶仲文知道自己需要花多久才能积攒开一炉的材料。

  现在富有四海的天子对他画的这个饼,比前面那两个小实验有效多了。

  “陛下信重,贫道自当竭力。贫道求道之心亦坚,诚如陛下所言,贫道不可贪图捷径,妄求一丹飞升。”

  朱厚熜笑了起来:“正如朕欲再造大明,不可一蹴而就。既如此,今日便开始先参详一分。朕对于金坷垃用那些金石之物可以肥庄稼,也是百思不得其解。陶道长,不可藏私了。今日起,朕可是日日都要见你,共参大道的。”

  “……日日见贫道?”陶仲文心想这个事情传出去,自己岂不是有了“国师”之实?

  “那是自然!”朱厚熜还有很多东西,得慢慢对他洗脑。

  但是不修道了的嘉靖道长、炼丹行家陶仲文道士、粪肥大佬金坷垃道尊三个道门中人还是就此成立了丹道研究小组。

  第一个研究课题是:金石之物(无机物)对庄稼的天道补益(肥力吸收)之理。

  贡院里,举子们正在答卷上回答着考题。

  文华殿那边,费宏愕然看着黄锦:“这钞法之事,陛下不先与臣等商议?”

  “总辅,陛下也惦记着此事,但今日是不便了,陛下命我过来取总辅和诸位国务大臣拟就的方略,今夜会先研读一番,明日再议吧。”

  “……听说礼部道录司奉命寻访的方术名道,今日都入了宫?”

  身为宰相,费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担心,毕竟皇帝竟然很少见地推辞了很重要的前内阁会议、如今的国务会议。

  黄锦立刻正色道:“总辅切莫想岔了。陛下虽然确实正与陶真人详谈,但陛下关心的事只是那肥料而已。陛下不知感慨过多少次了,我大明若有量大又好用,转运容易又便宜的肥料,大明的田土只怕能再多收几成粮食。总辅,那可是几成粮食的大事!”

  然而费宏真的不明白,道家中人与肥料有什么关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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